美国《纽约时报》2009年1月16日文章:勐海县的普洱梦 记者安德鲁?雅各布斯(ANDREW JACOBS)
中国勐海——沙特阿拉伯有石油。南非有钻石。这里,中国气候温和的西南边陲,漫山遍野的绿色茶树给勐海县带来了财富。
过去十年里,许多人都来这里疯狂采购普洱茶,农民买了小货车,茶厂老板成为百万富翁,很多中国人把自己的积蓄换成了黑色的普洱茶砖。
但此后,普洱茶市场崩盘导致数千茶农和茶商一贫如洗,也给许多人上了一课。“我们多数人都输得很惨,”少数幸存的普洱茶商之一付伟(音)如是说,“很多人毫无理性可言。”
据称,普洱茶这种气味芳香的饮料有降低胆固醇,治疗宿醉的功效。随着近年来中国新富阶层崛起,他们需要一种炫耀财富并投资的渠道,普洱茶便成了他们的宝贝。从1999年到2007年,普洱茶的价格涨了十倍,在泡沫破裂之前,最好的陈年普洱的价格到达了150美元一磅。
数以万计的批发商、茶农和其他人把手中的钱换成了压缩的茶饼,因此,普洱茶市场的崩盘不啻于一场灾难。许多投资者被诱导,认为普洱的价格只升不降。
“市场上都说,存普洱比存钱好,”西双版纳的一位长期经营普洱的商人王若宇(音)称,“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会发财。”
普洱茶绝不是在过去若干年的景气时期唯一掀起投资热潮的东西。城市中产阶级在股市和房市投机,将价格推至虚高,直到去年开始出口萎缩,增长放缓,数千亿纸面利润也随之蒸发。
在云南山区的普洱种植带,一些操纵价格的买家垄断了普洱茶市场,把价格抬到史无前例的高位,让一些茶农和茶商尝到了泡沫的甜头——以及后来泡沫破裂的苦涩。
在三千个茶厂和茶商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在近几个月停业。茶农也开始用更有营养,现在看来也更有利可图的农作物,如玉米和大米取代刚刚种下的茶树。在勐海,一个新近开业可以容纳数百买家和批发商的六层商业中心已是门可罗雀。
“我们很少人能幸存下来,”43岁的付先生说,他是少数还有勇气在这里开茶店的商人,但店内也几乎空置。他已无力积蓄撑下去,蜘蛛网已经覆上了他存放珍贵的普洱茶饼的架子。
在他四周,无所事事的茶农和茶商坐在还没卖出的茶袋上打牌,一根一根地抽烟,当然,还有没完没了地喝茶。
普洱茶的起落多少反映了投资机会的缺乏,以及大城市茶叶行家手中充裕的现金。
中国茶叶流通协会秘书长吴锡端称,许多不成熟的投资者被狂热的气氛冲昏了头,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那些将普洱吹成液体黄金的外地批发茶商,他们大量囤积,有时甚至以高于上年价格三成的高价收购。
他说,受此影响,茶农种了更多茶叶,产量从2006到2007年翻了一番,达到10万吨,在最后几个月的混战中,一些生产者把其他省份的茶拉到云南,贴上普洱的标签,坐享巨大涨幅的收益。
去年春天,茶叶的价格终于达到了荒谬的高位,买家们清空了库存之后甩手走人。
吴锡端在北京的电话访问中说,“这个市场的大起大落是被故意操纵的结果”。
戴着近乎神话的光环,普洱很适合进行徒有虚名地推销。它被称为皇帝的爱物,有着某种不甚明确的医疗效果,普洱被推测为八世纪时的马背商人出于运输需要,把茶叶压缩成茶饼的产物。不像其他茶叶要在采摘后尽快饮用,普洱存放的时间越久,味道越好。十九世纪保存至今的普洱更卖出了数千美元的天价。
过去十年里,这个行业成形的方式与西方对葡萄酒的迷恋如出一辙。卖家按老茶树,甚至是更好的“野生茶树”上采取的茶叶收取加价。狂热的普洱投机客讨论着氧化程度,散装和压缩茶的好坏,以及茶叶的采摘时间是在春天还是在秋天(许多人相信春茶更可口)等问题。
但是,由于没有可靠的方式确定茶的产地,许多买家很容易就上了当。
“哪怕你一辈子都在研究普洱,也无法辨别茶叶的分别,”茶叶买家王先生说,“我告诉别人只买味道好的, 不用考虑其他问题。”
普洱茶大起大落,受影响最大的是勐海县茶农。许多人从未经历过这种在中国大城市常见的繁荣。村民盖起两层高的砖房,配备了电视和电冰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区首府的学校上学。许多老年村民拿到现金就换成了到生平第一次到北京的旅行。
22岁的哈尼族农民哲鲁(音)说,“许多人买了车,但现在我们买不起汽油,所以就把车停在那儿。”
上周,新陆(音)的许多女人在马路边上吆喝过剩的茶叶。但只有很少的人接手。现在中等普洱大约3美元一磅,不到高峰时期价格的十分之一。她们说,最好卖的时候,广东来的茶商会到她们村子买下所有人家的茶。但是去年一个茶商也没出现。
回到勐海被遗弃的“茶城”,陈力(音)四周都是据他说在价格崩盘前买下的价值58万美元的茶。他描述说市场最狂热的时候,外地人塞满了宾馆和酒店。当地的银行挤满了客户,不得不将最高提款限额降低一半。“人们取款需要等上四五个小时。甚至三轮车夫都带着茶叶样品,在街上寻找买家。”
陈先生三年前开始投入这一行做茶商,现在是靠自己在阿拉巴马州家庭餐馆的利润弥补了损失才生存下来。他也恰恰是少数乐观者之一。现在有这么多茶农不再采茶,他却相信价格最终会反弹。至于堆积如山的滞销茶叶呢?他神秘地笑着说,“普洱最好的一点就是:放得越久,价值越高。”
本文来源: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