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造人时,显然是不慎,或是故意不慎,让这些可怜的生物流落在一个绕着太阳傻转的行星上不说,还设置了饿要吃,渴要喝,不吃不喝就会死的脆弱命运。比起骆驼和乌龟,人类显然要可怜得多。还好人类有胜过乌龟和骆驼的想象力。百万年后,在吃的方面,人类已经到了上天入地,无所不为。估计上帝降世,倘若秀色可餐,也会被无知愚民试以勺匕。在喝的方面,人类的发展可谓乏善可陈。一味被标明了化学式H2O的常温液体,成为了人类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世界分为那么多大洲,在彼此交流不通的时期,却有过一些异曲同工的发明。比如宗教、弓箭、国王、战争、刀剑、盔甲,以及酒。人类一向不满足于现状,饿了吃,环境艰苦时能吃树叶,一旦暴发,连拿吃树叶的鹿和吃鹿的老虎都恨不能拿来变着法子烹煮。说起酒,不外是谷物发酵,被人类逮个正着。美索不达米亚人发现了啤酒,中国的义狄老爷爷给治水的大禹献了高粱酒,高卢一带种葡萄的农民们发现了葡萄酒,苏格兰种大麦的老师们又搞出了威士忌。
然而酒之为物,使人癫,使人狂,忘乎所以,不利于日常生活。人类聪明,发现了树叶子泡水可以让水味变美。非洲的黑兄弟们,又无意间发现某种果子磨了粉来,泡水喝可以让人熬夜。这都是有刻苦钻研精神的人们的表现。上次看到一份报道,一个美国人揶揄道:欧洲人应当庆幸有中国人为他们出口了茶叶,有非洲人给他们贡献了咖啡,否则,如今他们的餐桌上除了酒,就只能喝水了。
和中国其他贵族阶层享用的事情一样,饮茶在开始流行起来后摇身一变成了文化。陆羽老师写《茶经》,连天下的水都要分个几十等来评判。本来茶叶可以提神醒脑,兴奋神经,有利肠胃,这些好处偏在中国士大夫宁静致远、飘逸悠然的情怀中被诗意和模糊了。临了茶成了象征,还被扶桑人插了一杠子,正式开始跪地鞠躬,彼此把茶当了圣品来供奉着。想当年神农未发觉茶的功效前,也只是把它当草叶子吞罢了。
关于茶酒,其实传统的中国和西方倒有些区别,值得一说。盖中国人概念里,要饮茶,先得良皿,好茶,纯水,好炭,好炉。恨不得春水碧舟,煮茶后舷。煮出来的茶要纯净飘逸,清浅温雅。中国人饮酒,讲究酒要醇厚绵长,小民百姓不讲究些,唯一要求就是酒得纯。掺了水,这酒徒们就有了话柄,话里话外的有了借口挤兑掌柜的。所以《孔乙己》里,“我”给酒壶里掺水,也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西方人的讲究在老年代中国人眼里就不大对了。喝茶,吐蕃人喝茶砖,宁夏人喝奶茶,已经够中国人奇怪的了。欧洲人直接往茶里扔糖、盐、奶酪、各色乱七八糟的东西。古代中国人,除了王婆这类开茶铺的往茶里搁些松子这类无伤大雅的散碎,或是如《西游记》里多目怪给唐僧师徒喝些泡枣子的茶外,大多数的茶都是纯而又纯。欧洲人喝酒,跟中国人绝不兑水的习惯也大相径庭。喝葡萄酒兑水。喝威士忌加冰。波兰人喝烧酒,往里头加柠檬汁、姜汁的都不少。至于把酒七七八八地调,更是欧洲人的最爱。至于欧洲人喝咖啡,往里头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已是约定俗成,不在话下了。
还好改革开放,西风东渐。坊间珍珠奶茶之风遍布,各类碳酸饮料也大打出手,不断改变着中国人的食风。而人类对喝的东西唯一不变的趋势就是挑剔:先是要好喝,后来要喝了有兴奋效果,然后是喝了之后要有品位,接着是喝了之后要冰爽。发展到了现在,返璞归真,发觉卡路里真是一个万恶的东西。于是喝起东西来,健康就成了商人们的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