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茶园

故乡的茶园

正在英国游学的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很想喝茶。我奇怪他英国不也有著名的下午茶,怎么不去喝呢?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初到国外,在满是黄油、面包和咖啡的世界里,很不适应,所以急急的跑去专门喝茶了,但总感觉在异国他乡喝茶怪怪的,抬头低头都是黄发碧眼,一点喝茶的感觉也没有,既然感觉没了,便觉茶也没有祖国的香醇。

朋友的这番话勾起了我的回忆,不禁使我想起了家乡的茶园。

我的老家有一片茶园,沿山麓呈狭长状,那是父母年轻时开荒辟出来的,正好栽了茶树。茶园不大,约有两三亩地见方,满园的茶树排列整齐,郁郁葱葱。每年谷雨前后,雨水充沛,温度适宜,成百上千的茶树刷的全都冒出嫩芽,远望去,如一层淡绿接近鹅黄的毯子铺盖其上。有风吹过,这匹巨大的毯子轻轻荡漾,像一首美妙的乐曲,在春风里演奏。

如果你再仔细望去,你会发现绿毯的颜色并不纯,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零星点缀其间的杂色红色。哪里来的红色?那是红茶树的颜色。它是满园翠绿的点缀,它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它是一个红精灵,在绿的世界里翩翩起舞。

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总会提着蔑箩,带着我和妹妹去采茶,母亲说这时候的茶叶还没上市,趁叶芽还小,可以制成上等毛峰,卖得一个好价钱。初春的天气是微醺的,花花的太阳晒在身上使人浑身无力,容易犯困,加上那些刚刚出生的知鸟,体小色青,附在树枝上吱吱叫个不停,虽无节奏,却是好的催眠曲,它们总使我精神恍惚,像在梦游。虽然有茶树作为掩护,但母亲仅从我的手不在茶树上就判断出来我在梦游,于是一顿呵斥下我猛然惊醒。当然我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那些该死的小知鸟,我常常给它们一顿乱石,并咒骂它们被天敌给吃个精光。

在采茶的过程中也有一些让我快乐的事情,园中的几棵红茶树就是我快乐的源泉,每次进园,我都会兴冲冲的跑去绕它们转上一圈,采摘时,我也拥有对他们的专利权,有好几次妹妹和我争,我都拼死拼活的拦着,而母亲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意,每每都制止了妹妹的侵略行为。

说起这几棵红茶树,我很有一些自豪感,当初如果不是我坚决阻拦,恐怕它们连根都早已腐烂在泥土里了。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对园中夹杂的红茶树不满,和母亲商量,决定清除这几棵杂种,当时的我硬是哭停了父亲的锄头,所以它们直到现在依然存活的很好。因这一层关系,我对红茶树更加情深。每次我采摘下的红茶叶也单独存放,单独制作成茶。

制茶是我极喜欢的事情之一,父亲把采摘好的新鲜茶叶倒入一个大簸箕里,将大铁锅洗净烧烫后,捧几把茶叶放进铁锅,双手不停地翻动,茶叶在热锅的炙烤下,发出沙沙的声响,阵阵的白烟从锅中冒出,那是茶叶遇热蒸发的水汽。这水汽里满含着香气,香气穿窗而出,向远处弥漫,加之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制茶,茶香弥漫了整个村庄,就算瑶池仙境怕也不过如此。在我的记忆里,也只有墙角桂花散发出的香气可以与之相媲美了,直到今天,我也宁愿相信远在十里之外都是可以闻到制茶的香气的。

茶叶入锅翻炒是制茶的关键环节,它有一个专业术语,叫做炒青,不过在当地分得不是很清楚,我一直就没有挺起大人们说起炒青”一词。炒青完毕,接下来就是烘焙了,不过在烘焙之前还得有个前奏,要将炒熟的茶叶放进簸箕里像揉面团似的搓揉几下,大概是使其受热均匀,由生变熟吧。揉过以后的熟茶可以进行烘焙了。烘焙有专门的工具,老家称呼它为茶叶烘,篾制,圆形,外边框高约20厘米,里表面呈弧形凸起,造型美观且科学合理,既可增大烘焙面积又利于受热均匀。茶叶烘下面用铁锅置木炭火烘烤,直至茶叶完全变脆,则大功告成,将茶叶收起密封。烘烤的火候时间拿捏要准,火力过大或者时间过长,则茶叶容易烤焦;反之,则茶叶不脆,不易储藏。

烘制完毕,我们每人都会泡上一杯,那清香四溢的感觉,闻着都是一种享受。唯独我有特殊待遇,总会在泡了一杯绿茶后,又会沏上一小杯红茶,一人独享的感觉真是惬意。不过,随着年龄渐长我也不再行使这项特权了,我甚至感觉到这是一种霸权主义或者是大国沙文主义的倾向。现在回想我当时得以专宠,乃是父母重男轻女的缘故。只可惜我当时恃宠而骄,完全没有体会到妹妹作为陪衬绿叶的感受。

除了新茶初成时,我们可以奢侈”地享受一回外,其余是没有机会也不被允许再喝好茶的,上好的带着白毫的雨前毛峰得赶紧卖出,求个好价。每年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天没亮就起床,打着手电筒,拎着包好的茶叶,走过崎岖的山路,赶到镇上,其时茶商已经等在镇口的古桥上,提着小称,用挑剔的眼光评判着待售的茶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父亲往往总能比报价高出5-10元的价格将茶叶售出,心满意足下,顺道从镇上的早点铺上买了油条、油匙、糍糕等小吃带回家,这是我们全家的开心时刻,早晨起床就能吃到这些平常无法吃到的东西,感觉像是做了一回城里人。

童年的回忆总是非常美好的。而现在我定居城市已有多年,最想念的,还是在老家,泡一杯香茗,吃着父亲早起从十几里外的镇上带回的早点。很多时候,夜阑人静,我临窗远眺,思绪就会回到家乡,而每当思乡愈切,泪水就会潸然而下。

而今父母的年事已高,所幸身子骨都很硬朗,每次我要接他们来城里居住,总被他们一口否决,他们说城里人多车多,走路都没有自由,声音太吵住不惯;还是农村好,自己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已经离不开这方热土了,生在这里,死也要埋在这里。

打从我定居城里后,家里的茶叶便不再卖钱了,父母还是像以前一样抢摘雨前头茶,制出上等毛峰后全部给了我,每次还特意另附一个小包,包里面装的是父亲单独制作的红茶,父亲总是开玩笑的把小包红茶递给我,他还当我是个小孩子。每每想起此事,我的眼眶禁不住湿润,有想哭的冲动。

世界上有许多茶,但我独爱家乡的茶;我也喝过无数的名茶,但我最钟情于家乡的无名红茶。我的家乡是崎岖的山路,有一座山岭是进出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承载了我儿时的记忆,洒满了我的欢声笑语,我们都称它为徽子岭”,它也是我记忆中永难忘怀的块垒。片片红茶情,一颗徽子心”,我记忆中最深刻、最难忘的无名红茶,我给你取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徽子红”好么?你的红”不正是代表了一个身处外地却有一颗永怀乡情的赤子红心”么?

写完这些,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思绪久久不能平静,我立刻起身给远在英国的朋友打去电话,告诉他我的感受,红茶情,中国心”,在想家的时候喝茶,在喝茶的时候思念,如果你将对家乡这份刻骨的思念融入茶中,那么,外国的红茶也会和中国的一样醇。(储德发)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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