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其水

        看到满街“新茶上市”的招牌，心里对班长的惦记俞来俞浓。因为近十六年来，班长每年都在这个季节，把他家采摘下来的最好的春茶“谷雨春尖”寄给我尝尝新。这十六年来，在我心里一直想为他做点什么，但是，每次我想报答他时，又发现自己太庸俗了。

         记得十六年前，我刚入伍，每月21元的津贴，逛上一回书店，囊中已羞涩不堪，常常写了稿子没钱去邮。有一次，我急需发稿，可预备的邮票用完了，手头又无钱买，向战友借，又怕稿子发表不了遭人讥笑。正急处，班长突然将50枚邮票塞到我手里，说：“你写稿投稿需要这，拿去用吧，祝你成功！将来成了文学家，我班长脸上也沾光。”过了几个月，我调到师政治部报道组。班长退伍回到安徽老家了。后来，听战友说班长家里也很穷，为给母亲治病，他把津贴费都寄回家，自己舍不得花一分，把心爱的集邮册也卖掉了，我心里一阵酸。

        次年开春，班长从安徽老家寄给我一个大邮包，从邮局拿出来就是浓浓的茶香，打开缝制的布袋，里面是一袋一袋用塑料袋分装的茶叶。当时，很兴奋，觉得有人给我寄茶叶，很有面子。叫上报道组的同行，一起分享起来。竟然等到晚上把邮包拿到宿舍，才发现班长在邮包里夹寄给我的一封信。在信里班长向我揭示了一个秘密。当时，他看到班里新战士小程和我是同年兵，小程文化不高，训练很刻苦，我入伍前就写过新闻报道，是连队的“小秀才”，如果不引导好俩个人，就有可能相互挤兑，他就擅自作了决定，要引导小程加倍训练，争取成为班里的军事技能骨干。要让我发挥个人特长，在部队当个新闻报道骨干。这样，俩个人日后或许都有出头的机会。班长在信里说，他当时也知道，我是很想争取当班里副班长候选人的，不然也不会偷着练器械掉下来。但是，他想农村出来的孩子，谁不想有点出息。自己吃了文化低的亏，只能尽好义务回家种田。能给身后的战友指指日后吃饭的路子，自己心里觉得塌实。现在，你天天都要采访写稿子，喝茶能开阔思路......

        那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现在，想起来还是心动不已。比起那些一旦坐上位子，就千万百计遮掩其他人的光芒，甚至连声音都要密封的“草帽官”，只上了初中二年级就辍学当兵的班长，如此体惜同事的心境，像是他家种的“谷雨春尖”汤色碧绿明亮。

         后来，小程走的路很顺，当兵三年就破格提了干。退伍回乡的班长，反倒觉得是他强扭着我走了这条路，愧对我了。无论我怎么样的劝慰他，他还是有些埋怨自己。也许正是他这种无私的歉意，在我两次提干都落选的春天，收到他寄来的春茶，又扬起了奋进的风帆，一直鼓励着我在爬格子这条路上走了下来，当兵第五年我也提上了干部。

        也许是我我自认为是报答班长吧，那一年我把他寄来的“谷雨芽尖”推荐给机关服务中心的物质采购部门，他们被我叙述中的班长的做人，以及“谷雨芽尖”的品质好所打动了，同意买班长家的茶叶。当我打电话把喜讯给他时，班长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欣喜，在电话那一头诚恳地说，“这样不好吧！”后来，采购员打过去两个电话，班长才肯卖茶叶。等收到茶叶后，机关服务中心几位领导都觉得班长开的价格很低，最后让会计加付了1500元，班长硬是把钱退回来。他一再解释说，“谷雨春尖”虽与名茶“天柱剑毫”同产一地，口感在异地喝起一样，但是采摘标准名茶很严格，沏泡后“天柱剑豪”是一叶一芽，自家茶做不到。

        班长这直白的话，让我经常记起。在这份“纯洁”与有些“庸俗”的情节纠葛之间，我似乎品味到班长就似他家的“谷雨春尖”，与名茶同产一地，始终不愿混同，吸吮着那片土地上的雨露，养哺这欣赏她的人，给人独特的茶香。

        我当时把班长讲给一起喝茶的朋友听，朋友总是一样的惊叹，在如今这个有些扭曲的茶叶市场中，班长这样很儒的茶农，真是不容易。前不久，我在部队的一位老首长到安徽检查民兵工作，碰巧到了班长那个县，也许是我经常在首长面前夸赞班长，首长随便问问班长的情况，县人民武装部的同志说，县里都知道班长这个退伍兵。去年，一家大茶厂到那里收购青叶（刚采摘的茶叶），方圆几里的茶农都签了合同，唯有班长没有同意。他总是觉得山上和山下，山南与山北的茶叶喝起来都大不一样，这类似“贴牌”的事不干。

        昨晚，又接到班长打来的电话，他问我转业到地方工作的感受，每天还回部队院子里住吗？细细的问我，一点都没有十几年没见面的感受。我不让他今年寄茶叶，他有些不高兴，说十几年了，非去改变干什么？到了地方工作，写作的习惯也不要丢，我真还希望你成为文学家呢。

         放下电话，我提笔撰写此文，愿更多的人来品味我的班长，去购买也许在茶市上你见到的“谷雨芽尖”。是帮我，也是在帮班长。但是，没有我帮忙，他家的茶叶销路一定也会一年比一年好。